可有些東西，卻不是緣塵所能左右的。

比如突如其來的神界來人，又比如出現在畫舫之上淩空而立的星運天君。

凡人終究是凡人，見到如此奇跡，紛紛議論紛紛，可當真正要說起這仙人的面目，卻是無一人知曉其真面目。

緣塵帶著瑤姬盤膝坐於畫舫中，那神界來人不過是一個小仙，奈何其身後還有一個星運天君。

瑤姬擡眼一見，氤氳間畫舫華麗精致，手中磨蹭著茶杯，帶起片片薄沙。

星運天君揮手便讓那小仙退下，席地而坐。溫暖而柔軟的毛毯踩在地上竟有些意外的舒服。星運天君開口，笑道：“我們又見面了。”

瑤姬抿了口茶水，勾起唇角一抹冷淡而清雅的弧度，如含苞綻放的百合：“三次。”

緣塵指尖一緊，握著手中茶杯竟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一些勁力。

星運天君面貌是俊俏而白皙，二八年華，身形看似單薄，但實際上卻也有一米八幾，再加上身上那一襲白衣、一身淡雅仙氣的氣質越發襯得他眉如墨畫、淡雅若仙、清幽雅致仿若一顆清澈溫潤玉石，氤氳霧氣繚繞間恍若畫中之人，畫中景色。

仿佛有了他，這個畫舫便不再沾染凡塵之氣，變得仙姿林躍，處處仙境。

緣塵承認，自己到底還是有些在意瑤姬與其他男子之間的關系，可……他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了瑤姬，目光流轉間掃向瑤姬。

星運天君是聰明人，自然知道瑤姬話中之意，莞爾一笑，淡然道：“是啊，第三次見面。”

如今心已淡漠，她也沒有那種厭惡的感覺，如果說之前對他還心存厭惡的話，如今便是心中無所依存。即無依存，便無感覺。

星運天君自然清楚瑤姬心中已無半點感覺，他皺了皺眉，指尖輕叩桌面。問道：“你如今的五感淡化，是否覺得做任何事、對待任何物都沒有了一絲感覺？”

緣塵瞳孔一縮，猛地看向星運天君：“你說什麽！？”

星運天君似乎剛剛看見緣塵，上下打量一番，恍然大悟：“原來你就是她腹中孩子的父親，如此說來，女魁之事便與你有關，你可要知曉？”

緣塵深吸口氣，低低喝道：“這是自然，我便是她夫君。有什麽事是我不能知曉的！？嗯？”

瑤姬睨了眼緣塵，沒有說話。

星運天君微微一楞，眼中迷霧一片，仿佛在回憶什麽，又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。淡漠又隱隱之間帶著一絲焦急。

緣塵微微皺眉，錯覺嗎？

“既然如此，那你應該知道你不愧如今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吧？若我猜得不錯的話，女魁這段日子裏對你也非常冷淡，對嗎？”

“這……”緣塵看了眼瑤姬，瑤姬閉上了雙眼一幅沈思的模樣，無奈道：“是的。”

星運天君嘆道：“天命如此啊。若想女魁不死的話，就讓女魁換一顆真正的……心吧。”

真正的心。

瑤姬恍然間睜開雙眼，手中團扇掉落地上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音，伴著水流聲一去不覆返般引不起在場眾人半點感覺。

瑤姬心中窒息，忍不住揪住胸口衣裳，面上帶著一絲痛苦。

真正的心……真正的……心。

早在當年……她的心便已不在了……

她的心去哪了？

她的心去哪了？

她一遍遍問自己。心中茫然，那種窒息般的絕望讓她崩潰，仿佛一瞬天荒一瞬地老。

“心……去哪了？”

她喃喃語，楞楞的看著面前兩個男子焦急的面容，忽然覺得心中好受多了。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腹部，那兒傳遞過的溫暖能量讓她心口窒息緩解，終於松了口氣的同時，卻又有些茫然。

她剛剛在想什麽？

她剛剛在做什麽？

她剛剛在問什麽？

她擡頭看著面前兩個男子放大的臉龐，微微皺眉：“你們在幹什麽？”

看那淡漠的模樣，仿佛從未發生過，從未感覺過那樣的痛苦。

緣塵與星運天君同時一楞，緣塵幹巴巴的看著瑤姬，問：“你剛剛怎麽了？為什麽那麽難受？”

“難受？”瑤姬坐起身，挺直了背脊，擡起下巴，眼神淡漠無 波，死寂如黑夜毫無半點亮光：“我剛剛在聽你們說話，怎麽會難受？”

是啊，她剛剛不就是在聽他們說話嗎？怎麽可能會難受？為什麽難受？

緣塵一楞， 驟然黑了臉，死死地盯著星運天君：“你對她做了什麽！？為什麽她什麽都不記得了？”

星運天君驚呆了，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緣塵，又看了眼瑤姬，心中越發震撼：“我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這不可能……

瑤姬已經沒有了心，她怎麽可能還會心痛？

可剛剛……她確實心痛了！星運天君仔細回想自己所說的話，猛地站了起來，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帶著片片森然而冰寒，他大喝一聲，質問：“女魁！你的心在哪裏！？”

瑤姬微微一楞，驟然眼前一黑，整個人昏了過去。

緣塵連忙環抱住她軟綿綿倒下的身體，憤怒的瞪著星運天君：“你到底想要對瑤兒做什麽！？為什麽這般害她！枉你為神界仙人，原來也不過是逼迫懷孕婦人倒下昏迷的混球！”

星運天君反而楞楞的站在原地，失了魂般發呆，仿佛沒有聽見緣塵的話語。

緣塵心中氣急，卻又不由的想起瑤姬尚且還是女魁那會的事。

那時女魁尚且是個女童，母親因鎮守神器失職被盜走了女媧石，自愧之下自刎而死，化作萬千塵埃落定，而那時女魁的父親，就在她母親死後，迫不及待的離開了女媧殿自己建了個星辰殿，他那時還只是個普度眾生淡看人世的佛祖弟子舍利子。

他記得，女魁因為怨恨她的父親，發誓要與星辰殿老死不相往來。

他記得，女魁的父親叫李淵，是上一代的天師。

他記得，女魁父親曾是一個戰場殺敵的將軍，他在凡間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，他還記得，被發現了天師的身份，神界仙人不顧一切將他帶上神界，與女魁的母親完婚。

那時候，李淵被封稱號……星什麽天君……

緣塵猛地楞住了。

星運天君！是他！是他！

他眸光驟然變得冷酷冰寒，死死地盯著星運天君猶如一個死人，死寂空洞的瞳孔仿佛一個深淵，裏面深藏著無數尖叫、嘶吼的冤魂。

“是你……原來是你！！！星運天君！好、好、好！”一連說了三個好。

緣塵一個公主抱將瑤姬抱起，森然地盯著星運天君那張飄飄欲仙的臉蛋，恨不得將他撕碎：“你就是那個拋妻棄子！那個忘恩負義的星運天君！你好得很！你們神界當真是好的很！！！”

他憤怒的聲音猶如咆哮的雄獅，將星運天君的深思震回，淡漠的眼神看向瑤姬，帶著絲絲茫然。

緣塵還記得，李淵離開了女媧殿後，便將那曾在凡間的未婚妻接了回來，那時候女魁不過四歲，剛學會一點小法術。

女魁到底是女媧後人，懂事的比較早，也因為李淵那樣的行為激怒了女魁，她時常利用自己的小法術對付那個凡間女子，最終凡間女子不堪負重而死去，李淵憤怒的尋仇，將年僅四歲的女魁打的半死！

若非當時他正巧路過，只怕女魁也活不過第二日！

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狠心的父親，即便是親生骨肉，他也下得了手！

神界的人！

哈！他想起來了，那時他不過提了提，上任天帝也不過笑了笑，道：“神哪是那麽容易死的？除非她們自己想死。”

如此冷心冷情！

神哪是那麽容易死的？天帝不過一句話便將女媧殿裏鬧事的人堵了個嚴實，當下無人憐愛，當下無人關心，那些所謂的仙人不過是一個個披著仙人模樣的惡棍！明面上尊敬，暗地裏卻不知有多少人欺負女魁！

這就是女魁在神界的生活。

因為她是神，所以沒人在乎她是否被打得半死不活，也沒人會認為她會死，更不會有人關心她的傷勢。

因為仙人，他們關心的不過是女魁身上的那一點神裔血脈！

也就是那個時候，他心生憐憫，帶了女魁去清修，一去數載。

原來如此！

緣塵只想張狂一笑，那樣冷漠的一群人，那樣虛偽的一群仙，以及這樣令人惡心的父親！不要也罷！

緣塵壓下心底奔湧而出的憤怒咆哮，冰冷著臉看著面前男子愕然的臉，冷笑一聲，道：“回去，你們神界，我妻兒呆不起，也呆不下！”

可星運天君卻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裏，一動不動。

緣塵扯出一抹冷笑，抱著瑤姬踏出畫舫，一個飛身離開了畫舫。

伴隨一聲聲驚呼之聲和隱隱傳來的水流之聲，星運天君茫然的盯著虛空，突然間如同魔障了一般喃喃道：“原來如此、原來如此……”

原來如此！

女魁的心已不在，可她的心還是會痛。

她沒有了心，女媧石便是她的心。

她有心，她一直都有心！即便是變得鐵石心腸，她還是會痛。

會痛就好……會痛就好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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